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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阿比西利亞
文並圖：德亮（發表於2005年11月13日聯合報副刊）
臀部翹得高高，弓起肥肥大腿與地面相切成直角，一副不容他人置喙的權威模樣。這是我家阿比西利亞貓的招牌姿勢，每當吃飽睡足，牠就會悠然自得地在窗台或陽台或電腦桌上，擺出這樣的架勢與我對望，看來慵懶卻又自信十足，令人忍俊不禁。
招牌臥姿的養成應該具有品種上的先天因素吧？阿比西利亞的先祖據說源自古代埃及，四千多年前曾被古埃及人崇拜並製成木乃伊，也曾在〈貓狗大戰〉電影中，化身為遠古時期統治人類的主宰。因此儘管喜歡與我親近，卻又不甘於做個人類懷中的乖乖寵物，適度地保持距離以維護牠高傲血統的尊嚴，確是無可厚非。
阿比貓向以幽雅輕盈的苗條體態著稱，身子瘦長而靈巧，因此被我寵得稍嫌肥胖的「吉諾」，就成了阿比族群中的罕見異數。儘管一樣擁有飽富彈性的刺豚鼠色背毛，以及比一般貓族稍長的大耳朵，杏仁狀的大眼睛加上豐富的表情，絕對稱得上帥哥無疑。
不過，決定用牠做為油畫新作的主角卻不太容易；彷彿早已洞悉我的陰謀，每當我取出紙筆，牠就成了不斷跳躍攀爬的過動兒，迅速潛藏穿梭在陽台擁擠的盆景之間，只露出褐色至黑色漸層豎起的長長尾巴，在花叢頂端來回晃動。即便累了也執意躲在沙發的縫隙間窺望，讓我無法下筆。奇怪的是對鏡頭則毫不排斥，當我換個方式舉起相機，牠就會挺身擺出十足的明星架勢，任我怎樣取景都不動如山。只是原本金色與銅色相間的眼睛，用閃光燈拍攝時，瞳孔反射的怪異綠色光芒，卻始終讓我無法正確捕捉。
總算將雜亂的多張素描與照片彙整完成，在二十號的畫布上打好底稿，愛玫瑰成痴的古典玫瑰園主人黃騰輝適時來訪；在畫架前凝視良久後，同時兼具畫家身份，且向以用色大膽狂野著稱的他忽地提出建議：「何不用紅色作為貓的色彩」？儘管感到錯愕，長久以來始終為憂鬱症所苦的我，這樣的建議竟像瞬間爆發的細碎霰彈，不偏不倚擊中我沉悒多時的心。
的確，在以淡淡地中海藍調和些許金褐色為主調的背景上，自信滿滿的阿比西利亞貓，與其忠於本色而抹上憂鬱的土黃，不如大膽採用毫不相干的豔紅要來得更加強烈與生氣吧？
舉起畫刀，我特別用常見於婚宴或廟宇的台灣紅，毫不猶豫地為貓披上火豔的被毛。至於那對睥睨自雄的貓眼，則是勉強用左手將牠挾在懷中，右手快速調色運筆所完成。
西斜的陽光照出周圍天空雲層的濃密，孔雀藍的海面像發皺的被單，對映斑剝的石牆與密封的酒甕，那原是馬祖牛角聚落的一隅。我家吉諾以燃燒的玫瑰之姿，置身在這樣祥和的風景時空，彷彿喵叫聲正悠然響擊耳膜，多少也承襲了我早年超現實的一貫畫風吧？我不禁竊喜了起來，原有的抑鬱頓時一掃而空。
我想起日本近代文學大師夏目漱石的名著《我是貓》，書中貓主角曾對主人將牠「淺灰帶黃」的毛色畫得不黑不褐，感到「極端可笑」。畫作完成時，吉諾也用牠慣有的招牌姿勢，斜著琥珀大眼對著我，應是在訕笑主人的無知與色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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