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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馬祖文學獎-青年創作優選〈初戀西莒〉 作者:洪孟杰 --閱讀人次 : 2490 「呼─」我奢侈地吸了口氣,讓枯萎的肺葉盡情舒展,奔馳在濱海公路的瀟灑,張開雙臂卻抓不住風的自由,沉浸於西莒之美、自然與清新。幸虧來了。期末考前一晚,收到好友寧傳來的訊息,約我暑假同她回馬祖。「當然要去!」一則簡訊,拯救了埋首於書堆的寂寞考生,如窗外漸亮的微熹,透著希望。與寧認識近十年,剛從馬祖轉學至彰化的她紮著兩條辮子,黝黑的面容充滿自信。「馬祖在哪裡啊?」「在我家!」她清晰明朗的聲音如浪潮般拍打至耳邊。
大概緣分使然,國中仍與寧同班。「每天觀海玩沙吃海鮮?也太過癮!」她有取之不盡的故事題材,如海洋的贈禮般。講述馬祖的童年趣事時,我總聽得嘖嘖稱奇,語氣欽羨。「馬祖聽來真棒!妳難道不想回去嗎?」「唉,沒辦法啊!習慣就好。」她無奈聳肩,簡短而誠實,卻也道出人世許多的無常與幻化,並非一己之力能抗衡,而只能在飄泊擺盪之際,漸漸習慣那未曾乾的夜枕。
旅遊時有個小習慣,若時間允許,我總偏愛步行,只為貪圖那自在的步調,可謂真正的奢侈。現代人生活節奏緊湊,當愈趨制式繁忙,便如軀體在點與點之間行屍般移動,毫無感情地面對美的連線,更遑論建構全面的同理與關懷。交通的發達竟也逐漸剝奪了駐足凝視的意願。靈魂自由與對周遭的情愛都沾上了一層呼嘯而過的灰粒,意識後的崩潰也徒留滿地泥濘。在西莒,我願意找個涼亭,吹一下午的風,品一輩子的人生。
寧的母親極親切,嗓門極大,煮得一手好菜。「沒學過,自個兒摸索!」她說話總是直率可愛,這才發現她與寧臉上有著相似的倒掛彩虹,只是多了思女的深刻印痕。於西莒時,天色漸暗、徐風親吻著曝曬一天的肌膚,大夥總坐在廊前閒聊,一盤盤鮮美野味端至石桌上用餐。暮色下,偶爾在談天的間隙中,寧的母親會仔細盯著一年未見的寧,好似望得出神。與寧目光交會時,又默默夾起剛剝了殼的蝦至她碗裡,要她多吃點。這時忽見一閃爍,是今夜星空的第一道璀璨。
在西莒,捨不得呼吸。西莒的空氣純粹甜美,仰望澄淨藍天,傾聽海風在耳際的絲言縷語。「這裡都沒變耶!」寧興奮地對海喊道,仿佛邂逅多年摯友。我們再也按捺不住渴切的悸動,奔馳在沙灘上,烈日下踩著白碎繁花,激起陣陣燦爛笑語。我們追逐著陽光,回憶攤曬後便能暖暖的存在胸口,提醒著稍縱即逝的美好。成群的燕鷗盤旋、乘風齊天飛翔,我愈看愈癡迷而張大嘴,寧趁機潑了我滿身。「走,游泳去!」她叫著,笑得比炒熟的花蛤還開懷。
海水苦鹹,總得吞下幾口。「這才是西莒的滋味!」寧要我多喝幾口,回台灣可喝不到。感受浪潮一波波的柔情,好似欲將我們摟入懷裡,索性放鬆漂浮其中,任憑浪花偶爾的噴濺。隨後趁太陽下山前,曬著暖風在岸上絮聊、撿石。不出半小時,我已捧起兩顆顏色飽滿、紋理流暢且造型奇磔的寶貝,放置手心細緻呵護。此時,寧提著滿滿一袋朝我走來,笑著喊:「哈,一不留神就這樣。」「為何都挑圓的?」「圓很好啊!很圓滿、完整,我很喜歡。」心不禁揪了一下。意識到,人終其一生便是不斷地在找尋內心最深切的渴望。寧的開朗與堅強,是西莒療癒後的傷殘;海峽分隔的家庭,讓她多少次嚐著淚濕的滋味,懷念故鄉的一切。「我也喜歡。」海風似有意將沙粒吹入眼睛,我們漫步在夕陽餘暉中,感受彼此的存在。
來西莒已十日,「待了這麼久,不無聊嗎?」晚餐後順著步道悠晃,寧突然問。曾經為海峽兩岸作戰前線的軍事據點,如今也在我心中砌起抵禦紛擾的碉堡,駐守著寧靜與安好。島居生活的簡樸與自然是一個大篩網,過濾掉不必要的繁瑣與物欲,只需懂得如何自處。「我喜歡這裡的單純與步調,悠緩地享受生命,體驗萬物的美好。」「那好,我們現在去海邊。」「這麼晚了!」她拉著我,不等我拒絕。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蟲鳴和風聲,與逐漸明顯的浪潮聲。「為何挑這時去?」寧不語,故作神秘。上一盞路燈已不再視線內,我們依循著月色星光,走到海邊。「快,踩星砂!」寧突然雙腳奮力地踩踏著沙灘,仔細一看,竟有微光閃爍,點綴於沙中。望著腳下的靛藍信號,微弱而真切,忽有一股暖潮,拍打至心頭。「走,到那頭去。」寧領著我走向礁石區,我們坐在大石上,望向她指的方向:浪一波波的和緩湧入,輕觸著岸邊礁石,一片闃黑籠罩下,海面竟閃著片片青光。「藍眼淚!」我輕喊,不自覺地放下手機─美的神聖豈是科技得以解析。我癡癡的看,陶醉在寧的夢鄉與無垠感動之中。
旅行總能洗滌身心、淨化靈魂,讓自己更有勇氣面對生活的曲折與挑戰。馬祖是座神奇的島嶼,她的魅力在於毫不虛偽的純粹與明朗,靜悄而不喧嘩,像是不多言而帶點青澀的嬌羞,只溫柔地注視著,楚楚可愛。不知為何我竟感到怦然心動。飛機上,寧坐靠窗的座位,凝視著窗外愈來愈小的馬祖。或許,寧的母親也正在蔚藍一片搜索著,目送那漸離漸遠的愁緒,慢慢地只剩一光點,而後視線也逐漸模糊。「喜歡馬祖嗎?」寧突然轉頭問。我閉上眼,搖了搖頭。「不,」我輕輕地說「我愛她,她是我的初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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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自我介紹:
微浮誇的高三青年。面對學測的精神榨取,文學與寫作成了心靈的後裔,是堅不可摧的碉堡,獨擁一方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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