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盟弟--新年康樂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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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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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淑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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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 : 2006-01-18 08:4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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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盟弟--新年康樂隊 --閱讀人次 : 7910

新年康樂隊

　每當東北季風拂過島嶼，凋黃的山坡就換上了艷黃的外衣，恣放在山坡上的小油菊，黃黃綠綠畫一般醉人的色調，塗染了整個大地。

　島嶼四季分明，生活隨著時序更迭起承轉合。春天花開的聲音喚醒沉睡的大地，烏臼樹、苦楝樹紛紛冒出了新綠；夏天是嬉遊的季節，馬祖百合盛開的島嶼上，每個地方都是探險的樂園；秋風在這兒引燃了美麗的野火，繁茂的紅花石蒜把山坡妝點成畫境；冬天則是忙碌而快樂的期待，也是雷盟弟心中最美的季節，美在可以吃到父親最拿手的炒年糕；美在溫暖歡樂的節慶。冬至、送灶神、新年、元宵，接著是迎接春天的到來，一切都是暖烘烘、熱騰騰。

　每當農曆新年，島嶼群村便會舉辦各種迎神廟會、遊藝活動，為忙碌一年的生活帶來高潮。一年當中最熱鬧的兩天，分別是大年初一和元宵節，由軍民共同組成的民俗遊藝代表隊，大年初一先在塘歧菜市場的大廣場前大會師，各路好漢齊聚一堂，舉行一連串精采的表演節目，舞龍、舞獅、旱船、高蹺、八仙…等，全島軍民一齊鼓動最熱切的春節氣氛。

　雷盟弟從小就是個童星，自從那次表演後即被村幹事網羅，成為橋仔村新年康樂隊的一員。記得那是第一次公開演出，在禎祥國小的畢業歡送晚會上。由於平日調皮搗蛋的雷盟弟具有喜感的潛質，因此和同學阿冠兩人雀屏中選。記得表演當天，全橋仔村唯一的發電機特別送電到禎祥國小現場，並將村莊所有的電力集中在大操場的竹搭舞台上(註)，雷盟弟和阿冠，兩人就這麼在燈光照耀的舞台上，為全校師生表演雙簧，由老師編寫劇本，阿冠扮演幕後黑手，雷盟弟在幕前聽著阿冠的台詞，在舞台上做肢體語言的逗趣演出。台上兩人一搭一唱默契十足，台下師生及村民們東倒西歪笑成一團，演出盛況空前，現在想來，這對搞笑二人組可惜欠栽培，要是當年台下坐著星探，也許兩人現在已是家喻戶曉的大明星！

　只是雷盟弟萬萬沒想到，當初玩票性質的首度登台，竟埋下了日後演出的導火線。雷盟弟和同學阿冠、阿明、阿壽四人，從此成了橋仔村新年康樂隊的固定班底，想賴也賴不掉，就像孫悟空頭上的金箍咒，一旦套上了，自此無法脫身。從懵懂的十歲男孩到少年維特的輕愁，這一演就是五年。在大庭廣眾下粉墨登場，再加上這種彩衣娛鄉親的耍寶戲碼，被同學們看到實在太尷尬。因此雷盟弟每到過年，總是又期待又怕受傷害，每每半推半就、不情不願。

　「為什麼又是我？！」雖然雷盟弟嘴上嘀咕著，但想成為新年康樂隊可沒那麼簡單，瞧！這回一夥人正在大坪頂廣場，頂著寒風划旱船集訓呢！從寒假開始一直到過年前，將近半個月密集排練，雖然每年幾乎都是耳熟能詳的老戲碼「旱船祝賀，漁夫捕蚌」的橋段，但為了當天有最完美的演出，還是得敬業地排演。演出角色偶有互換，可憐的雷盟弟不是扮演辛苦的漁夫被蚌殼東夾西摔，就是扮演癡肥、搖扇搞笑的三八婆，除了要大聲唸台詞，沿途吆喝外，每個動作腳步還得配合鑼鼓聲的抑揚頓挫：灑網、拉扯、跌倒、滾地、後滾翻…樣樣都來，專業級的演出不容一點兒馬虎，劇情高潮迭起、演出唯妙唯肖，讓現場情緒high到最高點。

　雷盟弟最羨慕表演舞龍舞獅，舉高、甩尾、迴旋、側身，還有鑼鼓聲一旁助陣，懾人的氣勢怎麼看都拉風，不像自己演出的漁夫角色，一副人善被蚌欺的可憐相，丑角般的演出，說多糗就多糗。不僅如此，大年初一還得從早到晚馬不停蹄，先從橋仔村表演熱身開始，再到塘歧大廣場軍民聯歡，緊接著再趕回橋仔村營部向阿兵哥拜年，乃至挨家挨戶…期間，歷經種種精神上的考驗，唯一感到安慰的是，拜年時有長輩的紅包、糖果餅乾可拿，雷盟弟這才勉強露出笑顏，稍稍撫慰了他受傷的小心靈。

　表演隊伍在廣場上舞了起來，鼓板聲響起，鑼鼓喧天人聲雜沓，舞龍舞獅、踩高蹺、八仙過海，還有代表橋仔村雷盟弟的「旱船祝賀，漁夫捕蚌」…鼓聲長在他們有勁的腳上，長在村民目不轉睛的臉上，不管軍人百姓，認不認識，全變得像一家人般親切，彷彿整個北竿島都放開了心，今天咱們要喝個痛快，玩得盡興！

　爆竹、煙火紛飛瀰漫了整個天空，茫茫中雷盟弟彷彿看到了那一年的第一場瑞雪。同樣在大年初一，在塘歧大廣場上，跟母親擠在人群中一同觀看民俗遊藝表演。這時，天空突然飄起細雪，白茫茫的雪花飄啊飄的，像細細柔柔的麥片稀落而飄逸，一絲絲、一點點，是那麼平均，不疾不徐地，停在母親烏黑的頭髮上，停在母親藍色大衣的毛茸衣領上，輕輕一拍如羽絨般靜靜地飄落。年幼的雷盟弟仰著圓臉，看見母親專注的臉上漾著微笑，這一天、這一刻，是母親一生中最悠閒的時光，也是隆冬喧嘩中最寧靜的風景。細雪的無聲之美，交融著對母親的美好記憶，即便長大後的今天，它的美可能還要再放大千百倍。

　我想像著把視點向後退，往上提，鳥瞰整個景，紅的綠的藍的黃的紫的，在隆冬中隨鼓聲搖擺，上上下下，一張張被風吹紅的臉，隱沒在熱情的人群裡。宮崎駿的動畫電影「神隱少女」中，有一句很經典的對白：「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就不會忘記，只是想不起來而已。」那段深植在雷盟弟心中的「新年康樂隊」，願所有的小悲小喜、尷尬羞怯，都停留在那個神隱的入口，畢竟，擁有那樣一個特殊的回憶，也算是一種點綴童年的小小幸福。

2006.1.18台北

(註) 雷盟弟小四時，橋仔村還沒有電力供應，村莊唯一的一台私人營業發電機，電力只足夠供應大坪頂附近的民宅。禎祥國小畢業晚會當天，為了能夠將電力送至學校操場，因此附近民宅必須停止用電。在開演前，由於一度電力不足，校長還請台下的同學們回家告訴父母，把家中電源關掉，經過校長忙碌的奔走後，禎祥國小的畢業晚會終於可以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