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柏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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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詩的時候，我的心變得十分靈透，能倒影萬般風景。感恩的五月，我還沒想到要送母親什麼禮物，她倒先一步買了一套非常昂貴的化妝保養品送我。逐漸年邁的雙親，不再有體力輕鬆飛往美東、美西，探望學生時代就移居美國的哥哥和弟弟。牙牙學語的孫女，轉眼之間已從研究所畢業，可愛的小孫子雖然總是嘰哩瓜啦講英文，但一點也不妨礙祖孫情感。親情是最純淨深厚，能夠跨越國籍、文化、語言，跨越所有一切的愛，再遙遠的距離，家人總是緊緊相依牽繫一顆心。但歲月讓人衰老，不再有體力飛國際線的雙親，寂寥生活的慰藉，有一大部分時間是守著一台電視。
從教職退休的母親，閒來迷上連續劇、有魔術表演的綜藝節目、動物星球頻道，後來迷上有老人上場唱歌的購物頻道。我每週一、兩次去探望雙親時，發現購物台熱鬧哄哄，一男一女主持人伶牙俐齒的推銷各種產品，一通又一通的電話響個不停，穿插著男男女女的老人上台唱歌，接著一通又一通的電話購物原音呈現。主持人更是強力推銷各種產品，應答語調十分靈活的哄著一堆老人，營造出「熱烈搶購」的氣氛。我才陪母親看了幾分鐘節目，那強強滾的噪音便轟得我頭皮發麻，趕緊轉台。母親說「那些老人歌唱得很不錯啊，那些產品有好多人都在搶購啊」。我說「那是營造出來的假象哪，我們還是看動物星球頻道比較好」。
老實又單純的母親，想必看完動物星球頻道，又轉回購物台，受到「限時搶購」的鼓動，她真的撥電話去買了一些東西。我記得她買了一組昂貴的拖把機，但卻擰不乾拖把布，只好當典藏物收起來，依舊採用最傳統的水桶和拖把來清潔地板。過年前，她訂了一桌高價的年菜，我知道的時候，母親已匯款並談妥交貨時間，就在除夕的前一天。後來我們收到一桌湯湯水水。我記得吃年夜飯時，一道「佛跳牆」上桌，我一直舀不到可以讓「人」跳牆的美味食材，更別說是「佛」了。那年夜飯我們喝了很多道湯，大概因為水費比較便宜，所以訂的一桌年菜有三分之二都是湯，包括應該有一堆美味食材的佛跳牆，也都變成讓人嘆氣的湯湯水水。
四月底，我從馬祖回來，正要帶當地特產去給母親，她先一步來電說買了一組「很貴很貴」的化妝保養品要送我。我深感納悶，平日省儉的母親怎捨得購買奢侈品？果然又是那一台哄老人去唱歌的沒良心的購物台，我上網去查資訊，發現一些老人在鬧哄哄的歌唱舞台、被強力洗腦推銷的氣氛下，採購一點也不手軟、花錢十分阿撒力。那充滿「行銷機制」的購物台，因為鎖定在邀一些寂寥的老人去唱歌、而後強力行銷各種物品，因此惹出一堆購物、金錢糾紛，在網路上被大舉披露廣傳。
我對母親說，看看熱鬧的購物台、聽人唱唱歌無妨，但別被催眠去買東西。我說，因為肌膚超敏感，我使用的每一瓶保養品，都得花極長的時間調理肌膚，才能適應，所以陌生的產品我不會貿然採用，母親便答應讓我將保養品退掉。
五月，我還沒想到要送母親什麼禮物，卻先把她送我的昂貴禮物退貨送走了。那購物台幾番來電，我的退貨過程並不順利，但我耐心的完成一道一道程序，後來接到一封切結書，要我補上產品簽收人父親的親筆簽名、再填上身份證字號、以掛號寄回那位在汐止的生物科技企業股份有限公司。我把那切結書壓在書桌透明墊下，心裡想，五月，寫詩的心明透如鏡，讓我看見都會物慾世界的貧乏，也深刻體會母愛的偉大。
那套昂貴的化妝保養品，雖然我在退貨單寫上「因膚質超敏感，不適使用陌生產品」而將它退貨送走了，但母親的愛留下來了，它是無形的保養品，擦在我身上、心裡，像一首詩一樣，永遠不會過敏，可以不虞匱乏的源源不絕使用、保存到地老天荒。五月，雖然還沒想到要送母親什麼禮物，只想到親手燒一桌好菜，全家圍坐一起共享美食，但我已深深發現，母親和我一樣，因為做了母親，擁有對孩子純淨而深厚的愛，而把生命昇華成一首詩，在五月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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