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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的記憶(三)~正規軍駐防~初創期 (1949~ )4之1 --閱讀人次 : 5244 海裡的波濤,不止把我們從大陸地理位置上切開,更把我們從歷史的母親臍帶中剪斷。不管是三十八亦或三十九年就這樣突兀的一個分水嶺,我們在這個孤島上重新開始,是軍人,是原住居民、是流亡人,還是來不及回大陸跑單幫、討魚郎….從此,一水之隔,親人成了夢中的影像,祖先變成了紅紙依歸的神位,這般無聲的低泣每位遊子無告的心。
1949年9月1日 周中峰率領207師第620、621團第一營與師搜索連進駐馬祖。第一任指揮官是由海軍巡防處上校處長關鏞兼任,周中峯為副指揮官,這是馬祖正式駐軍之初。依據爸爸回憶,這些正規軍多為年輕力壯、儀容齊整的兵,相較七十四軍,他們裝備與服裝強多了,官兵都穿著皮鞋,或許是撤退之初,島上仍然存有戴笠系統思維模式,他們都不掛名牌與位階,直到1951~1952年左右才掛上職牌與名字。
在1945年國共內戰大爆發之前 ,中國已經打了八年戰。報廢太多人,國民黨抓兵也到長樂文石村。我的父親第一次抓兵時,從樓頂爬瓦屋逃過,卻在第二次徵兵中,自願代替大伯充軍。大陸堂哥振康轉述祖母口述:『二叔抓兵之後,我祈求玄天大帝顯靈,救我的孩子免於兵戎之亂,一天,村裡幹部到家中通知,孩子腿上長了膿包。我每天送草藥給集訓中的二叔,都不見效,外地來的軍人怕傳染給其他人,就命我把孩子帶回來,真是謝天謝地』至今我娘家仍然供奉玄天大帝為家神,早晚馨香一炷,我明白了。
自1949年周中峯率領國軍進駐馬祖,旋即於1950年一月一日民眾納入戰鬥編組。全島無論男女均接受無償任務編組、成軍作戰,而當時傳統戰爭策略,重在力守陣地,因此,島嶼防務特別重視陣地與據點工事修築,民兵亦無例外,所以,牛角村牛背嶺上炮台與中隴防空洞等多處軍事防務,都有長輩(民兵),胼手胝足的身影,就不足為奇了。
長者回憶的説:『一年內有半年為軍方派遣公差,或以小舢舨將軍用物資運送各據點的補級運輸、或挑沙挖建防空洞…除未支領任何報酬外,動輒得咎,罰站、罰跪、挑糞是常有的事。更苦的是無法出海,斷了生計,家人只得地瓜粁裹腹,而能出海補漁日子,每個人也必需有三份鐵牌,用以確認身份外,沒來由就罰不准出海,保密防諜更是滴水不漏』。
民眾納入戰鬥編組,不分男女都要參加軍事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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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的記憶(三)~正規軍駐防~初創期 (1949~ )4之2
『牛角山上曹姓纏足婆婆,某日適逢颱風夜,點燃小撮草繩,靠細微光源,照看自己家中的鴨子與否安好?經對山通報,軍方馬上派人到現地,不幸隔壁曹※和,站在門口排尿,便這樣莫名的備擄獲罪名,關至338(註3) 酷刑烤問』。
一次,漁船入港,軍人拿新台幣要與牛角村曹氏『顯公』買魚,尚在用銀元為交換貨幣的當時,曹姓長輩對紙鈔(新台幣)的陌生,自然要求以銀元交換。『※顯』除了未如願取得銀元為交換媒介,還以帶高帽,自行敲鑼,口中叫著『※顯,不收新台幣…』遊街式懲罰。這種羞辱性畫面,宛如默劇場景,無聲卻有張力,為軍政經濟改革宣導,但手段讓人錯愕。
望著綿延山路,父執的長輩都曾挑沙擔石,從山腳到山頂,一畚箕、一扁擔、一腳印。認分、堆砌,那些年也曾有年少,我宛如讓掉入時光隧道,一群穿著破舊、頭頂斗笠、默默低頭挑沙石,吃力爬山…一個居民口中『臭臭臉』(註4) 的軍人,大聲嘶叫、痛罵,我回頭轉神,一切都不希望是真的,可惡的軍人。
這個『臭臭臉』的軍人,據查證為孫※強,第二度調防馬祖任職政治部。一位姨輩回憶說:『那年,我十歲,去澳口挑沙,當我朗讀掛在澳口上的民主、民權、民生主義(註5) ,准挑一擔沙時,忽然後腦勺兩個辮子其中一條喀叉被剪斷,那位大光頭『臭臭臉』不喜歡我留長髮,隨候他就叫我去理髮店,剪掉我的長髮,讓我傷心很多天…。』
事了,軍人進駐也不都是與陰暗面相遇。持平而論,即早,島上仍有部分居民吸食鴉片,因軍管的嚴刑峻罰得以根除,即中,新生活運動,確實改善居民生活習慣,只是從軍政到訓政整整走了36年,有些長。
註4:長者將這位理個大光頭,囂張跋扈、不茍言笑,臭個臉的軍官,暗自以方言取其馬祖方言,外號為『臭臭臉』,當筆者追問官階與姓名時,長者同聲說:『那樣時代,誰敢多問?隨便安個罪名,就是軍法審問侍候』
註5: 政治宣導,將國父的三民主義中民主、民權、民生的意詞,掛在出入地方,來教化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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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的記憶(三)~正規軍駐防~初創期 (1949~ )4之3
1950年周中峰率領部隊移防,由第339師之1015團接替,仍屬海軍巡防處作戰管制。到1951年元月九十二師接替防務,不在屬海軍巡防處作戰管制,而獨立為最高指揮部,並直隸於台灣防衛總司令部。1952年第18師由金門移駐馬祖接防,師長孟述美接任指揮官,同時將馬祖防務撥屬金門防衛司令部。1954年第18師第53團替代反共救國軍戊守白犬列島 。換句話說:民國四十三年馬祖四鄉五島才正式規屬正規國軍防務。
馬祖彈丸小島,地脊民貧,本來依賴福州油鹽柴米與民生必需品,因大陸失陷而斷貨。牛角村花婆婆說她16歲,為了換50斤米給生病哥哥吃,從北竿嫁來南竿,沒有花轎,用四方桌的桌面翻過來當花轎,靠著舢舨搖阿搖,動都不敢動…桂香奶奶說,家裡窮到連一粒米都沒有,到海邊檢海螺,順道找塊小凹、光亮石頭注下海水,經曝曬蒸發之後,挖出薄薄粗鹽,帶回家配地瓜粁,還來不及回神,奶奶接續的說『那有什麼肥皂,收集男人尿液,浸泡衣服,再用水溝水清洗,這叫洗衣』當時,島上連糞便都有人收購,哪有什垃圾?居民以地瓜為主食。
在台北方面,為安置國軍及其眷屬自顧不暇,也無力照顧馬祖,傳統戰爭又特別注重陣地工事的修築,當時馬祖是岩壁石島,無樹可伐,構築防禦工事亟需建材,自然無料可用,於是民居的門板、田梗上石塊、漁寮的民屋,被軍人搬走利用,加上軍民言語溝通障礙,衝突自然時有發生。
民國48年,國軍初到時的簡陋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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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的記憶(三)~正規軍駐防~初創期 (1949~ )4之4
此外,軍人及政府機關強制無償佔用民居。牛角耆老曹伯伯說,一日,家中來了幾個人東看看西瞧瞧,比手畫腳之後,第二天他與新婚妻子,就得搬遷樓下,自家二樓就這樣無償被佔用,隔著木樓地板,樓上時有審問犯人叱責、怒罵聲,穿過耳際,令人顫慄不安。
或許因為戰爭重壓,生活困頓,長輩忍下離亂內傷,以最卑微和渺小的個人,成全了軍民同島一命事實。是軍人、是原住居民、是流亡人、是跑單幫者,還是靠岸歇息討魚郎(來不及上岸)…大夥就在這個孤島上相互取暖,重新低頭開始。
打開討漁郎命運枷鎖
爸爸說:『翻開馬祖近百年史,馬祖最繁榮優質時段有是晚近十多年,人們有能力如願進出大陸、往返台灣,出國觀光、考查與探親…』我問:『抗戰結束,烽火的內戰正燃燒大陸國土,馬祖列島在此偏安近四年(1945~1949)這期間商業興盛、華洋百貨、鴉片娼館林立,尤其是白肯島….』『相較之下,那四年比較有機會賺錢,但土匪猖蹶、幣值貶抑…人心不安定,況且這個年代,是當地人為官最多的年代,自己選出的人管理自己…民主與自由是無價…』爸爸這麼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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