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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祖最早的西餐廚師:葉依法先生】 --閱讀人次 : 4968 (一)
50年代的馬祖,即便餐館都很稀有,怎會有西餐師傅?這事得從馬祖曾經有的外籍兵團-西方公司與美軍顧問組說起。
民國38年,國府從大陸撤守,馬祖局勢混沌,兵燹紛亂,島上來了操福州口音、執行游擊任務的海保部隊,也有從福建沿海轉進的國軍殘部,馬祖人稱「兩家聲」。原本以農以漁的平靜小島,突然來了這麼多軍人,刺刀與槍口不時閃過各家門扉,島民驚惶失措,不敢下海捕撈也不敢上山栽種。有人讓出堂屋,一家避居偏舍一角;有人煮地瓜簽,捧給疲憊飢餓的士兵;有人日日到海灣碼頭,留意從內地駛出的舢舨,是否載回滯留大陸的親人。
▲平潭子弟於民國38年跟隨東海老部隊轉進白肯,第4年全員合影留念。
這時從天而降,島上飛來一批碧眼黃髮、鼻子高聳的老外,皮靴擦的黑亮,喀搭喀搭踩過青蕃村的石階。他們是美國中情局化身的西方公司人馬,派到白犬指導海保部隊游擊戰術。他們住在鋪設地毯的山海一家,聽收音機、喝牛奶、吃麵包,出入島嶼乘坐海上飛機。當飛機在海上加速,像一隻碩大無朋的大鳥從浪花中猛然騰起,吼聲震耳,黑壓壓越過青蕃村前的天空,依公依嬤屋裡奔出,仰頭直呼:「啊,ㄅㄨㄟ ㄌㄨㄥˋ!(飛船),ㄅㄨㄟ ㄌㄨㄥˋ(飛船)!」
海保部隊這群一天只吃一餐的年輕戰士,帶著美國人提供的武器彈藥、通訊器材,於月黑風高之夜,挺進平潭、定海、梅花、曉澳,登上原本就熟悉的土地,盡可能搜尋、擄掠,滿足美國人要求的一切。他們有的完成任務全身而退,準備下一波的進擊;有的於機槍掃射下蜷曲在故鄉海岸,年輕生命成了無人認領的冰冷屍首。
(二)
民國44年,海保部隊扣留英國輪船「海立杭」號,CAI偽裝的西方公司行徑為英國揭發,國際大嘩,在頭頭「蒙哥馬利」率領下,倉促離馬。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支更為光鮮亮麗、堂而皇之的部隊-美軍顧問組,駐守在中興嶺下方,鐵板人稱「打鐵隴」的一塊窪地。
▲美軍顧問組駐守中興嶺下方,鐵板人稱「打鐵隴」的窪地。
初到馬祖,顧問組住在自行組裝、狀若蒙古包的鋁製營帳裡,等到基地完成,移撥海指部使用,許多鐵板幼童,都曾在改成醫療站的蒙古包內打針、領藥、擦紅藥水。這支打著執行「中美協防條約」大旗的外籍兵團,名為軍事顧問,實則監控馬防部動向,嚴防冒進反攻。當時誰也不知道,這支外籍兵團正悄悄改變一群馬祖小伙子的命運,其中一位正是島上第一位會做西餐的葉依法先生。
▲美軍初到馬祖,住在自行組裝、狀若蒙古包的鋁製營帳裡。
葉依法先生今年八十出頭,高大硬朗,家住桃園八德更寮腳瑞發里,一個住著許多馬祖人的社區。他回憶說,民國47年前後,那時才25歲新婚不久,在梅石村種菜捕魚,生活勉強應付。附近一位汽車連長叫洪雲山,是大陸老兵,初到馬祖曾經「借」住他家月餘,日日分食家裡所存不多的地瓜簽。
洪雲山後來成了美軍顧問組司機,進出打鐵隴,裡外都熟。有一天突然問葉依法,要不要去美軍顧問組工作?月薪台幣300元,那時一包米才100元。葉依法當下答應,心裡想著,當年的地瓜簽撐的真久,到現在還在發酵。
與他一起報到的伙伴有六、七位,他還記得福澳依嫩、山隴其新、津沙柏梅(皆音譯),還有鐵板的陳器良。他們職司不同,有人擦皮鞋、有人洗衣物、有人打掃環境。陳器良在餐廳跑堂,美國人呼來喚去,他人聰明,不久英文就朗朗上口,顧問組撤離後,他到美軍台北招待所服務,後來去美國開餐館。葉依法被分到廚房,跟著台灣來的上海師傅學做西餐,照顧美國人三餐兼宵夜。
(三)
美軍顧問組的後勤照應由聯勤外事處負責,外事處聘請上海籍廚師來馬負責三餐,此人冷峻寡言,英文卻流利。葉依法跟他學煎牛排、烤火雞、做麵包、三明治,上海師傅負責調配各種醬料。醬料用到的食材,瓶瓶罐罐貼標籤。葉依法沒上過學,中英文都不懂,師傅也不肯教,這是西餐最難的部分。
他每天五點起床,穿上純白廚師衣,戴廚師帽,胸前別上聯勤外事處的職銜名牌。像個接受晨間衛生檢查的小學生,讓上海師傅徹底查看衣服是否有汙垢?指甲是否剪乾淨?隨即生火燒煤炭熱鍋爐,冬天尤其要維持炭火熾熱,熱水源源不絕輸送各處。
葉依法說,美國人三餐不定時,隨到隨吃,除非節慶宴會,七、八個人正式圍桌聚餐,一般各吃各的,每人點的也不一樣。他們早餐吃麵包、牛奶、玉米片;午餐簡單,通常是麵包夾熱狗,淋蕃茄醬、黃芥末;晚餐較豐盛,有牛排、雞肉、豬排…。點餐前每個人會遞一張紙條,告訴你吃什麼?煎幾分熟?如果遇到演習或夜間加班,要準備三明治當宵夜。
顧問組有三組人馬,除了六、七位經常駐守的美軍,還有馬防部派來的翻譯官、衛兵班、行政文書等辦公人員,再來就是他們這一批來自台、馬兩地的職工。開飯時間,馬防部官兵另起爐灶,自行開伙;葉依法除了做西餐,也負責十餘位職工的三餐。有時美國人看到這群職工圍桌持筷,大夥吃得暢快,也會央求葉依法燒中國菜。葉依法記得,有一次美軍要吃魚,他做了一道糖醋黃魚,擺上餐桌後四個美國大兵面面相覷,比手畫腳半天就是不動筷子;最後找來翻譯,請葉依法再去燒了三道黃魚,每人面前擺一盤,這才高高興興,麵包沾魚汁,刀叉並用,將各自面前的魚吃得乾乾淨淨。
有一回美軍到北竿視察,北指部要留他們吃中飯。不知美國人愛炫耀還是講衛生,說吃飯可以,但要自己帶廚師。於是那天一早,葉依法穿廚師服、戴廚師帽,將整套鍋爐廚具含食材佐料,還有幾位洗切端盤的馬祖夥伴,一起登上小艇駛向北竿。午沙靠岸,在一群草綠軍服、高頭大馬的美國人中,白衣白帽的葉依法分外顯眼。那天席開三桌,中西合璧,一餐飯吃到下午三點才結束。
(四)
顧問組鑿了一口大井,馬達抽水到高處水塔,再分流到廚房、浴室、寢室,水龍頭打開有濃濃的漂白水味道。這套自來水設施,比南竿自來水廠,早了20多年,馬祖人還在蹲糞坑,他們已經使用抽水馬桶了。葉依法每次聽到嘩啦嘩啦的沖水聲,忍不住跟同伴說:「可惜了!這些美國仔吃牛肉,拉的屎一定有料,種菜澆糞不知有多補!」
顧問組有三台發電機,二台發電一台備用,冷氣、冰箱、電爐、烤箱一應俱全。除非外出演習或視察,美軍多數時候待在電台裡,滴滴答答收發電文,跟遙遠的美國聯絡。傍晚出來打籃球、打網球,晚餐後會到吧台喝一杯,或者看美國運來的電影。
有一回,美軍發現電台電壓不夠,機器無法運作,事有蹊蹺,便暗中查訪。當晚派員攀上後山高坡,以望遠鏡查看鄰近部隊動靜。除了顧問組有燈光透出,附近部隊也有零星燈光閃爍,特別是距他們營房不遠的汽車連,有幾盞燈泡、日光燈,夜夜持續穩定發光。美軍探出端倪,派人把發電機總開關板手拉下,霎時汽車連所有燈光與顧問組同步熄滅,這下罪證確鑿,連長的臉立刻跟四周環境一樣陷入漆黑。他馬上率一群人登門請罪,說連上的發電機壞了,小兵無知誤接電線…,云云。
顧問組除了例行軍事考察,也經常敦親睦鄰找機會散播美國文化。譬如成立馬中棒球隊,將傳統洋基與勇士大戰,拉到一萬英里以外的馬祖重演;每周大隊人馬開到馬中,教英文會話,順便放映美國卡通片「湯姆與傑利」,有時甚至帶了整箱整桶的熱狗與麵包,請全校師生品嘗,無奈大家吃不慣黃芥末的辛辣,留下滿桌啃了幾口、像「把把仔」一樣的熱狗。
▲美軍成立馬中棒球隊,將洋基與勇士大戰拉到一萬英里以外的馬祖。
▲美軍每周大隊人馬開到馬中,教英文會話,還會放映美國卡通片。
一個夏天晚上,海風徐徐,月色皎好,顧問組邀請仁愛國小師生觀賞露天電影。那晚放西部片「龍虎兄弟」,有搶匪、印地安人,還有長了仙人掌的無垠沙漠;男主角腰插雙槍,跨騎奔騰,馬蹄踏過沙塵滾滾,乒乒砰砰的槍聲,小朋友看得大樂。隨著劇情進展,意外出現一幕強暴畫面,暴徒一把撕下女主人衣裙,三點全露,雖然只是電光石火的一瞥,在場觀賞的女校長花容失色,小朋友也驚呆了。有好幾年時間,這個馬祖首次出現的短暫裸露鏡頭,成了學長與學弟相互交接的耳語,一段老師與父母絕口不談,卻是從兒童過渡到少年,唯一一次,對性的啟蒙與想像。
(五)
葉依法說,美國人平日短褲汗衫,看似不拘小節,其實做事嚴謹,與職工間涇渭分明。他們外出,軍服一定洗燙筆挺,皮鞋擦得黑亮,為遮掩體臭會噴上濃濃的古龍水,老遠都可聞到。
▲葉依法說,美國人平日短褲汗衫,看似不拘小節,其實做事嚴謹。
在顧問組近20年,葉依法沒跟美國人說上幾句話。但每年聖誕節,美軍都會邀請所有職工家眷,大人小孩、老美老中、軍方民間共度聖誕夜。那天葉依法特別忙碌,他一早起來要布置聖誕樹,然後升火熱木炭烤乳豬,搖啊搖啊在乳豬旁邊薰一天,要照顧炭火熱度,也要注意乳豬皮色,晚上還要準備火雞大餐。
葉依法的妻子說,那些食物不是烤的就是煎的,瀰漫一股牛油腥味,她一口也不敢吃,只能陪小孩在旁邊走走看看。那天小朋友最高興,因為他們有哈根冰淇淋,還有彩色亮光紙包裝的巧克力糖,又圓又大顆,比起馬祖小孩吃的、扁扁窄窄的橘子糖,簡直是來自另一世界的美夢,而美夢只在聖誕節這一天。
(六)
1970年代,美國對台政策改變,駐台美軍與美援銳減,馬祖美軍顧問組也於民國65年撤離。
葉依法回憶,美軍臨走前問他跟陳良良肯不肯去美國,他倆願意但政委會不批准。美軍留下的冷氣、冰箱等許多電器,屬私人財物,欲贈與馬祖職工作紀念,也為軍方不允。他有一張與行政院長蔣經國的合照,也以爭取正式職工為名,被聯勤外事處雇用的上海師傅取走。40年過去了,當年的同伴多位已經作古,爭取正式職工或者補發勞工退休金的訊息,如同那張蔣經國合照,不知流落何方?
葉依法育有二子二女,皆已成家。他在桃園八德的住家鄰近空軍眷舍,出入皆可看到圍牆上已經斑駁鏽蝕的黑貓中隊隊徽。黑貓中隊當年駕駛美國支援的U2偵察機,飛到大陸收集情報;而前此不久,遠在馬祖的海保部隊也駕駛船隻往大陸情搜。一在天空,一在海面,他們背後同樣都有美國的身影。
葉依法先生年輕時為綽號泥貓(mudcat)的美軍顧問組工作,年老後與美國支持的黑貓中隊(blackcat)比鄰,彷彿命中注定與美國人的淵源瓜葛。他指著那張已經泛黃的聯群外事職工證說:「不管怎樣,我可是結結實實在美軍廚房做了18年的西餐廚師。」
18年的年資,葉依法先生等的到本該屬於他的勞工退休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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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民國棒球運動史外一章--馬中棒球隊憶往兼談其歷史意義
作者:曹常仁
記得筆者服務台東大學初教系時,大約於2001年5月間,與我的碩士指導學生林崇堯及另一研究生台東鹿野鄉農會潘永豐總幹事,同遊台東山線縱谷風景區,因潘總幹事主管該區農會,導引我們遊覽魯凱、布農文化部落及紅葉溫泉區,特走訪享譽國際紅葉少棒紀念館,看到泛黃的為國爭光小國選手之照片,前程坎坷,且多人作古,內心有無比感觸。回想筆者1962年就讀母校馬祖初中曾參加過棒球隊情景,真想撰寫一篇「馬中棒球之軼事」,始終未能行筆,內中總有一事未了。至2007年1月8日間,筆者已退離台東大學教職,受同事何俊青教授之邀與體育系主任林大豐教授,共同口試兩位教育行政及課程與教學碩士班學生論文計畫,順便與淡江大學大陸研究所楊景堯教授和鹿鳴飯店主任之學生林崇堯等三人,再次走訪紅葉少棒紀念館,又掀起內心的感觸,拍影留念,並暢述筆者在45年前曾在馬中參加過棒球隊之事,他們皆以訝異的眼神回應,當時馬祖真的有棒球隊呀!此時腦海中更湧現出打球之情景,須寫篇文章以了心願。本年2月初,多年同窗好友陳令興兄於桃園電囑為母校50周年慶寫一文,卻促成動筆撰此文之動機與情感。
筆者1961年(第5屆)入讀馬祖高中前身「馬祖初級中學」,創立於1957年,設於馬祖南竿鄉介壽村中隴山坡上,現為連江縣立介壽國民中小學校址,當時每年僅招收一班學生,全校約有140至160人左右,男女同校,享有清寒獎學金,學生來自南北竿、東西犬、東引等島,以及少數教師及軍籍子弟,師生同住宿,採軍事式管理,學生身份雖不似英國公學(public school)貴族子弟,但其共宿情感與學習,具公學之特色與精神,回憶起來還真愉悅與甜蜜的。馬祖自1956年實施戰地政務,海峽兩岸對峙,炮火連連、戰鬥意濃;軍政教三位一體,乃軍管戒嚴時代;民生物資多靠後方(台灣)補運支援;經濟生產,以漁為生,生活困苦,能有就讀國校以上學校者,算是有福報與慶幸。馬中之成立為地區培育不少人才,誠如,母校校史網站稱:「四十五年來,培育了3086位校友,有的升學、有的就業。……使馬祖從荒蕪落後的漁村,提昇到如今耀眼的地位。」(馬祖高中校史,2007)。
因為馬祖係戰區,有美軍協防而設置顧問團駐馬,偶爾會看到美軍軍官在島上活動,說英語、抽雪茄煙、喝可口可樂,羨慕其神情。馬中棒球隊真實的成立動機為何,無從了解,我們只能猜測棒球是美國普遍的運動,在異地美軍,工作之餘,推展與當時馬祖蠻興盛的籃球運動不同,令人好奇的,蔚成打棒球另一種運動風氣。
馬中棒球隊於1962年3月16日正式成軍,訓練時間一個多月,正式開賽則於是年5月13日(原訂5月6日因雨順延此日)。至今整整有45年頭,據當時馬祖日報頌稱:兒童棒球隊,開馬祖運動史上創舉。事實上,此一球隊應為現在的青少棒,初中學生,年齡在14歲以下,要經過篩選的,挑選標準為何不得知,但身高還不能太高,據同窗王榕樂回憶說:其因身高超過標準,未能參與球隊,深感遺憾(王榕樂,2007年2月14日簡函)。
馬中校長首屆由馬祖戰地指揮官何俊兼任,之後轉為文人接掌,筆者入學時校長為董來燦,其離職之後,其間則由政委會組長邱德齡代理一段時間,畢業時校長為陳若淵。棒球隊之成立剛好是在董校長時期,其身材圓碩、個性開朗、談吐清晰,學識廣博,係政治大學公共行政研究所碩士畢業,為王雲五得意之學生,且因我在台北逛台灣商務印書館時,曾看到其出版四本書:《運動會》(1966),《我們的國家》、《聯合國》(1975),《美國壓力團體之研究》(1977);是以,才如此稱其學養佳。因此,以其擅長美國研究及國際局勢分析,英文造詣亦佳,與當時美軍顧問團成員常有相互聯繫與交往。加之,對於運動興趣和學生課外活動極重視,促成棒球隊訓練,居功厥偉。當然棒球隊最大的支助及教練,乃美軍顧問團肯寧漢姆少校(據吳興華:<馬祖少棒球隊瑣憶>一文稱:肯氏離馬前以升為中校)、亞塞爾、威廉姆兩士官、以及該團連絡組長翻譯官張宗揚少校。肯寧漢姆中校全力投入棒球事業,應可稱為「馬祖棒球之父」,全部器材用具及服裝均,由其親赴台灣向美軍棒球協會勸募的,或自費遠至琉球、香港等地購置球具,轉贈母校。肯氏曾有訓練過菲律賓、琉球、香港等地棒球隊,經驗豐富,其常講解棒球規則、訓練球技,兩位士官陪著示範訓練,張連絡官擔任翻譯,同時亦訓練我們擲、投球,在印象中張連絡官所投上飄球亦是很有威力的。當時我們還不知道什麼變化球,讓我們無法招架,那不用說美籍教練之球技,更是精湛的。剛開始一個月練的很勤,多利用課外活動時間練球,偶而一二次在假日練球,因美國人重視自己假日休閒生活。
棒球隊分為兩小隊,係馬中第5、4屆同學組成(某些文獻資料撰為第1、2屆是有誤的),各有15人,筆者當時為初一穿白色長格球衣稱「洋基隊」(YANKEES);就是與我國旅美職棒好手王建民所參加之美國職棒大聯盟「紐約洋基隊」(New York YANKEES)隊名,另一隊為初二的穿黑色長格球衣稱「勇士隊」(Atlanta BRAVES),亦是與我國旅美職棒選手洪晨恩所參加之美國職棒大聯盟「亞特蘭大勇士隊」隊名。在當時此二隊為美國職棒大聯盟冠軍隊,作為我們學習的對象。各戴穿紅、綠運動帽,長筒毛襪,球鞋,每位隊員皆有其英文名字,一副神氣樣,羨煞諸多同學與人士。初一洋基隊隊員有:陳福官、劉春華、陳高燦、張龍光、陳杭明、曹常仁(王禮仁)、林鴻官、王木水、張正其、陳南生、邱吉松、林澄貴、曹土俤、陳傳華、游增樂。初二勇士隊隊員有:劉增熀、李揚光、林宜法、劉增梅、謝人優、吳興華、陳應財、鄭賴華、袁敏榮、陳佑民、林平官、吳元壽、陳建清、陳傳棟、陳儀宇(據吳興華:<馬祖少棒球隊瑣憶>一文稱:此名單是其與張龍光同學一起從當年合影照片一一辨認,經筆者查證大致是正確的)。
兩隊正式比賽是在1962年5月13日下午(周日),開賽當日風日麗,冠蓋雲集,董校長特邀請戰地指揮官彭啟超將軍主持,劉副指揮官、謝副部隊長、徐祕書長等多人均參加觀禮。彭將軍除讚許肯寧漢姆中校顧問之義舉外,還期勉球員發揮「馬祖英勇戰鬥的精神」之語,猶記在心。當日下午15時20分,剛好台灣之政大新聞系同學,全體抵達參觀,十分驚訝戰地有棒球賽,紛紛採訪攝影,頻頻稱奇,我們被拍照亦感到無上的驕傲。經激烈纏鬥歷時一小時許,兩隊結果比數12比11,由初二黑隊(勇士隊)略勝一籌,乃開創馬祖棒球運動之始。據當時馬祖日報記者單聯順<馬中棒球拾零>一文報導:指揮官之高興,徐祕書長賽前垂詢,董校長的笑口常開,為地區一大喜事;開球所用之球上,簽著顧問及各指導人名字,由指揮官開球,球擲的很遠,即被黑隊劉增梅同學接到,形容其比中了獎券還快樂(不知該球有無還保存著,可捐出珍藏校史室)。此外,指揮官特將由臺灣運來的四個大西瓜送給球員,黑隊鄭賴華連嚷「指揮官真好」。同時,描述我隊(白隊)邱吉松同學,兩隊中最小,但人小鬼大,「偷(盜)壘」到了家,將來「球程」不可限量(馬祖日報,1962年5月14日)。據第4屆陳儀宇回憶稱:「其擔任三壘手,曾被入選赴台之選手,極稱讚擔任捕手的劉增熀同學,球打得真好,也因此學習英語進步很快,平時說話偶而用一兩句英語,非常詼諧幽默,令人印象深刻」。又據第5屆陳南生回憶稱:「其英文名字Duke,為我隊投手又兼游擊手,捕手則由陳福官擔任;又被入選為赴台比賽選手,皮箱由肯寧漢姆贈送,但遺憾未能成行。更想起常被邀請去梅石與鐵板之間美軍顧問團觀,觀看美國「洋基隊」與「勇士隊」棒球比賽錄影帶,並喝可樂、咬我們當時所稱的美國牌泡泡糖(即箭牌口香糖),係一種高級享受,真是光榮之事,令人回味無窮」。再據第5屆陳福官回憶稱:「當時我們常去美軍顧問團看電影,受黑人士兵款待,真稀奇;球隊因當時有空戰緣故,我們常要去挖防空壕,無法赴台比賽,亦不能去琉球比賽,十分的遺憾。球隊後來到陳若淵校長時,因學校經費有限,將硬式棒球改成壘球,一段時間也就沒有了…。」可見,當時打棒球是很花錢的,且不能赴台比賽,皆有所感,充滿甜美的回憶。
當時筆者是初一,在白隊擔任游擊手,游走二三壘間,有時漏接失分,甚感歉意,平時練球受盡苦頭,常漏接打到頭破血流,輪到打擊,有時揮棒落空,三振出局,真不好意思,但我的守備優於打擊。教練給每位球員英文名字,我是Gas,後來才知是「汽油」、「加油」之意,爾後亦延用此英文名字,還學會少許英文棒球用語,例如,棒球(baseball)、好球(strike)、壞球(ball)、全壘打(home run)、投手(pitcher)、捕手(catcher)、游擊手(shortstop)、四壞球保送(walk)、三振出局(strike out)、安全(safe)、安打(hit)、打擊手(batter)等語(在當時矇矇懂懂只知其音,並不知字母為何),而接觸到美國棒球文化,同時產生學習英語的興趣,也因此使筆者爾後在觀看棒球賽,對棒球術語並不陌生。
是年六月初,教練再從兩隊中挑出15位,準備於暑假期間赴台與美國學校及眷屬球隊比賽,因此學校暑假還提前放假,並每週加強集訓,出境證及手提箱等均已備妥,可惜兩岸關係緊張,未能成行(吳興華,2001)。筆者雖未被挑中,但心中亦蠻感失望,為彼等同學感到遺憾無發揮展顯球技之機會。到了1963年,在陳若淵校長時期,訂有課外活動辦法,曾加強棒球訓練,每週一、三為棒球練習或比賽,週五為英語會話,在下午四時至五時,均由另一位美軍顧問團首席顧問取中文姓名之張積德少校擔任,其離職時陳校長曾率同學林暖生、林貽樂、陳翠金等贈其由學生所親編繡的「一帆風順」字樣之布製帆船,以示紀念(馬祖日報,1963:3月2日、3月14日、7月19日)。在筆者腦海裡,馬中棒球運動大概於我下一二屆(第6、7屆)之後就不熱絡,無什麼印象,如有精彩趣聞,請學弟學妹們補述續集,共拾美好的回憶。
其實,我們當時學習打棒球幸得美軍顧問團肯寧漢姆中校支助,有關棒球球具、球衣及場地皆是符合棒運標準的。惟在馬祖能找一塊地棒球場是不易,但乃克服各種困難將學校黃土操場整理,用八根細長鋼柱架起,並以軍中電話線,由孫道俊同學等幫忙編成網狀,放在本壘後面,以免捕手漏接棒球,落到山下;比賽時貴賓及觀眾皆可坐在網後觀賽,並擺許多錦旗及獎盃,而獎盃目前仍留在校史室,成了唯一的歷史紀念物。然而往往平時練球、打擊及正式比賽時,常常一不小心把球打到山下,棒球耗失不少,完全由肯寧漢姆中校贊助。吳興華稱:以當時一粒棒球須美金2元(但據陳儀宇回憶應為美金一元),折合新台幣80元,我們住校每月伙食費才180元。同時,棒球常常打破玻璃學校也不在意(據第6屆陳孝根同學回憶:其曾將球擲到禮堂樓上陳校長辦公室玻璃打破),不管美金一元或兩元,在當時皆算是一種奢侈的運動。如與之後1964年間,台東紅葉少棒隊崛起,並於1968年8月25日與世界冠軍的日本關西少棒聯盟和歌山鏊戰,擊敗勁敵,震驚全世界,掀起中華少棒的熱潮。此布農族孩子所組成少棒球隊,「以石為球,拾木為棒」,土法練鋼的方法,培養出紅葉少棒之尖兵。而我校棒球設施器材、場地、教練等,皆比紅葉隊來得齊全、堅強與幸運,但我校棒運之成就,卻遜色於紅葉;雖經董校長、陳校長努力,但主要乃因無出訪機會,校內亦無承續指導之教練;加之,戰地交通與局勢不定,之後就無跡而終,空留回憶,實為可惜。但話又說回來,當筆者參觀紅葉少棒紀念館時,那些輝煌光榮的小國手,為國爭之代價,犧牲可真大,後來之生涯,多無固定職業,生命早凋,亦不盡令人唏噓,如果當年打好棒球又怎樣呢!可能命運就大不同了。在此,真為他們感慨,政府對於棒球國手,是應好好的照顧與優待才是。
2005年間,據馬祖日報載,很欣慰地居然在42年之後,馬祖亦出現一支青少棒隊,經電訪總領隊鄭新勇係由介壽、中正兩所國中部學生所組成「馬祖青少棒聯隊」,跨海至臺灣參加軟式棒球賽,頌讚:「馬祖青少棒球隊出征,跨出五十年來第一步」,在連江縣政府主任秘書林星寶代表縣長陳雪生親自授旗下,馬祖青少棒代表隊搭機起程前往台灣嘉義參加WBF(I.B.A-BOYS)第二屆世界青少棒軟式棒球錦標賽國手選拔賽,創造馬祖青少棒隊五十年來,第一次出去比賽紀錄,為馬祖棒球運動寫下歷史新頁(馬祖日報,2005年5月24日)。此青少棒代表隊總領隊鄭新勇、總教練陳學政、副總教練吳曉瑋、總管理林貽源、副總管理林建國。選手有:鄭家皓、陳則汎、陳雋、陳志豪、陳由維、林彥仲、陳冠憲、陳致遠、林琮浩、劉昕、林昆延、陳家慶、張呈彰、宋武憲等14人,大多是從國小六年級時就開始跟著鄭新勇總領隊學習的棒球,約有兩年的時間。總領隊等人都是在公餘時間義務指導學生練習,只為對棒球的一份執著,讓他們無怨無悔的付出心力及時間(大紀元報,2005年5月24日)。這與當年我校肯寧漢姆中校教練,同樣的熱忱,精神皆令人感佩。但該隊經費係由連江縣政府全力支持,且交通之改善,方有機會踏出多年來的第一步,這與我們當時是硬式棒球,且時空環境、國家局勢的大大不同,比我們幸運多,但不知他們是否瞭解馬祖過去曾有一支棒球隊之史實,或有其長輩與親戚曾為棒球選手,那該是多麼光榮之事。無論如何此後輩棒球隊的產生,又據鄭總領隊稱:2007年5月間將會另組一支少棒隊赴臺參加比賽,皆是極可喜之事,應該持續地走下去,為馬祖棒運增添更多的紀錄。
回歸到母校之「馬中青少年棒球隊」,在中華民國青少棒球運動史中,是有其特別意義的。首先,讓吾人回顧一下大陸棒球發展情形,相傳中國鐵路之父詹天佑,在美耶魯大學時,曾將留學生組成一支棒球隊。1881年,留美、日學生將棒球運動帶回中國,以及當時教會學校基督教青年會也產生一些影響。1895年,北京彙文書院成立中國運動史上第一支棒球隊。1903年,棒球傳到湖南,稱為「野球」,是日系的,不同於詹天佑的歐系或美系。湖南最早的「揚子江野球隊」還是黃興在明德中學任教所創的。
惟中國第一場正式的球賽是在1907年,北京彙文書院對通州協和書院。到1914年棒球才列全國性比賽,第一次參加國際性棒球賽,則是1915年的第二屆上海遠東運動會。又據《中國棒球史》記載,旅日廣東華僑梁扶初,20年代將橫濱華僑組成一支中華棒球隊,在1922、1930年兩度奪得橫濱市社團業餘棒球錦標賽冠軍,轟動日本。1932年,梁氏回到中國,率領上海隊參加遠東運動會棒球錦標賽。1942年,前往香港南華體育會任棒球隊教練,參加香港國際杯棒球聯賽,是第一支贏得冠軍的華人球隊。梁氏被香港報紙譽為「神州(中國)棒球之父」( 瘦菊子之棒球夢,2005年12月27日網站)。
其次,再回顧台灣的棒球運動發展歷史,其已超過一個世紀,棒球可說是台灣歷史最久、最廣泛的國民運動,自1895年日本將棒球的種籽灑下以後,就和台灣結下了不解之緣。至建國中學成立第一支棒球隊,再到嘉農棒球隊打進日本甲子園冠軍賽,台灣棒運逐漸響徹世界。從1960年代紅葉隊以木棒和石頭起家,一路打進世界盃,贏得三冠王。棒球不僅成為台灣步入現代社會的精神基礎,也是中華民國人民共同的記憶。
從整個棒運發展歷史而言,不論大陸與台灣棒運的興起,皆從學校棒球運動開始,尤其是中學階段,例如明德中學、建國中學、嘉義高農等棒球隊,但多由日本引進的。我校棒球隊雖晚於他們三四十年,但意義非凡,在國民政府遷台後,1960年代棒運,相對於籃球運動,並不熱絡;而在交通不便之離島戰區,我校即有中學棒球隊存在,卻是一支美國式中學棒球隊(非所謂「野球」日式棒球系統),乃由美籍人士親自直接教授的,對於發展棒運極具意義的。於1960年代之初,在臺灣棒球發展活耀世界棒壇之前,以各離島縣份中,如與金門、澎湖等縣來比較,馬祖中學棒球隊之成立,算是先驅之球隊。以金門縣而言,於1969年金沙國小才成立了第一支少棒球隊,在1981年前後棒運方興盛起來,有二十幾支球隊,雖出了一位職棒投手翁豐堉,但在中學階段仍無正式棒球隊。再以澎湖縣而言,在日據時代末期與台灣光復初期的出了知名棒球選手洪太山,且於1946年第一屆全省運動會棒球奪標,之後於1961年代湖西國小成立棒球隊,但在1991年間才又積極振興棒運,接著2005年,講美國小才異軍突起,頗有特色;但在中學方面棒球一直是不很熱絡,後來僅有馬公國中一所才成立青少棒,不過其倒出了職棒球員:吳英偉、姚百川、洪正欽、林正豐等四名。
總之,1960年代,在中華民國(含臺澎金馬地區)中學棒球隊不多,且棒球運動不熱絡之際,馬祖地處戰地離島,各種條件不好,而有一支相當標準精練之中學球隊,算是難能可貴的,可說是各離島縣份中第一支中學棒球隊,當時如能持續發展對成棒與職棒應有所貢獻。只可惜客觀環境關係,並未被察覺,實應為史冊作一記載的才對,這不僅是馬中人不可遺忘的記憶,更是中華民國棒球運動史不可漏失的一事,更盼能予以填補此一歷史史實。
(作者南竿旅台鄉親,曾任台東大學、台南中華醫事科技大學教授。本文刊登於《國立馬祖高中五十週年校慶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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