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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我賣了吧! --閱讀人次 : 4104 對母親的思念與記憶之一:
把我賣了吧!
【誕生】
我的母親鄭炳燕女士,在馬祖鄉里人喊:「褔州仔」,民國十九年出生在褔州市。成長在物阜年豐都市的小孩生活是幸福無憂,俗話說「寧做褔州狗,不做鄉下人」這是她美好生活環境的寫照。先母的行序是長姊,下有弟弟二人,其中一位弟弟是她離開家以後出生的。外公從事自由行業,喜歡集郵、旅行、仲介買賣。外婆手工女紅,貼補家用,糊口渡日無虞。外公溫和的個性、開郎的性格、浪漫的情懷、無爭的態度,與人相處自是深得人緣,我們多少都遺傳到他的基因。先母說:「由於他事不專職,外婆也常與他口角,外公也不爭辯,做他自己的事。」
【動亂】
民國二十六年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從此災難駕臨,全家靠變賣典當渡日。先母說:「那時褔州家庭十之八九都是靠典當過日子,能典賣的都典賣,只要能換到食物就好」。先母見我與春弟都有集郵習慣,常說「最可惜莫過將外公畢生珍藏的各國古郵票十餘箱拿去典當換物,真是把寶物賤賣了。」戰亂年代命賤如蟻,何況是身外的文物。
【饑年】
「無糧裹腹日子最可怕,每天都看到有人攜家帶眷跳江」先母如是說。民國二十八年外婆家著實已到山窮水盡,先母每日都到善堂領一碗粥,供全家四口食用,先母說「弟弟先吃,她是最後一個才吃,只舔舔碗邊」。外婆也無奈,先母求外婆說「把我賣了吧!這樣家裡的負擔也輕一點。」那時先母十歲。民國七十七年先母經香港回大陸探親,見到我舅舅對外婆頂嘴,她非常生氣也不顧自己在做客,聲淚俱下,破口大罵,指責弟弟,說出這段賣自己養家的往事,言語中有辛酸、有委屈也有怨歎,但更多的是失落。
【賣身】
外婆帶著先母四處叫賣,從褔州無目的往鄉下走,走多遠也不知道,累了,捲曲路邊,渴了餓了,去討口水喝,不知不覺到了長樂鶴上,適巧遇到康康伯公,見她母女倆狼狽模樣,就請她倆入厝,並煮白丸接待,詳細詢問後,告訴外婆說「他要買下先母,是給外山侄兒做媳婦,要住到外山去。」外婆說「外山很遠嗎?可不可以去看她」,伯公說「當然可以,要過海,外山在南竿塘。」,後來以九十銅錢成交,伯公還多給二十錢,伯公欲留外婆過夜,外婆婉謝,當夜就走。也許,外婆怕反悔難忍割捨。走時,先母望著外婆離去身影,多期盼能有回頭眷戀的眼神,但落空了,先母說:「當時好想哭,但不敢,怕又被嫌棄。」「那一夜過的好孤單、好驚恐」,外婆在夜暗星光下走回褔州。探親時,先母問外婆,「您當時走時有沒有哭?有沒有流淚?您為什麼頭都沒回?」外婆兩眼迷惘無語。
【若夢】
外山不遠,如此之遙,一水之隔,天涯海角;人生相見,婉若參商,再度相逢,髮白蒼蒼,這是她倆今生最後的相聚,相見後就是永決。
【決別】
民國七十八年外婆過逝,我催促她去褔州送外婆,她說:「不要了,再去只有傷心難受,又再會跟你舅舅吵架,上次離開前都安排好了。」,先母嘆口長氣幽幽地回答我。後來,她在家哭唱三天,女兒家華問:「奶奶怎麼了?」,哀泣聲驚動鄰居,鄰居告知鳳嬌姑姑,以為我家出事,上來詢問,得知外婆已羽化成仙。從今往後,她與外婆僅隔銀漢,掛在心中思娘的念頭,應在星空可見、夢中可尋。
【後語】
2016年8月28日於花蓮淚眼寫完這篇文章時,後得知炳康舅舅於同日過世,這篇應將是把長輩疼痛的的心寫出,生長在那樣無奈時代,隨時光溜走已不復存在,但仍隱隱作痛在每人心裡。『花開不同歡,花謝不同悲,花開與花謝,思念在其間』。
外婆與外公
先母與外婆及舅舅們於探親時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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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角鈴鐺 吉祥平安
相同的大時代故事,也出現在東引鄉志〈人物篇〉,縣府秘書長張龍德的母親李雪英,也是福州人,由於父親李師謙(江貞艦軍事長)殉國,致使家道中落,賣身東引島。李雪英的故事,東引鄉志〈李雪英傳略〉記載如下:
http://www.matsu.idv.tw/board/board_view.php?board=3&pid=2304
由於偶然的機緣,張龍德的大哥張龍光今年搜尋到外祖父李師謙已在民國58年3月入祀忠烈祠,於是張龍德在臉書發表了「遺憾與驕傲」一文,為家族歷史,畫下光榮句點:
http://www.matsu.idv.tw/topicdetail.php?f=4&t=152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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