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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 梳爬一條臍帶
作者: 歐陽柏燕 < > 發表時間: 2012-12-19
    
我一次又一次的修改馬祖微電影劇本,那「微」其實是博大精深的挑戰,像詩一樣,追求精緻完美。懂得帶戲的韓,輕輕的一點提醒,我熬寫終日的新劇本瞬間便自動瓦解,像散落一地的積木,等著我畫另一張藍圖,再一塊一塊的重新組合,建構一棟豪宅的大夢。

精緻的詩,背後有一頂讓人癲狂、為之生為之死的桂冠在招搖,好戲,背後有無盡的挑戰在考驗人追求極限、超越自我的勇氣與決心。正忙著拍一系列記錄台灣作家身影的紀錄片「他們在島嶼寫作」的韓,只能在接近凌晨的深夜時分與我在電話中「談戲」,因為他真的非常忙碌,而我磨劇本也非常耗時。我幾乎日夜都得把自己像一根釘子一樣,狠狠的用力釘進紋理細密又堅硬異常的木頭中。釘子與木頭的完美結合必然是疼痛的,但我卻十分快樂,興奮韓決定在影片中再加入「超現實」畫面,這是馬祖微電影的幸運,得到韓全力支持而不斷提升品質。我更是幸運,有機會一再磨鍊,焠鍊編劇的技巧。

但喜歡寫詩的我,常會進入純粹的呢喃囈語,那幾乎穿透一切畫面、直直鑽進心靈深處的獨白,我很擅長,但把它轉成影像時,我的劇本顯得輕飄飄的沒有重量。而專業、功力深厚的韓要求很高,他一直提醒我,放掉包袱,放下行銷島嶼的責任與使命感,讓自己變成神、變成宇宙的主宰,因為劇本中任何一個人物的悲歡離合、生老病死都掌控在編劇的一枝筆上。這道理我明白,但顯然我對馬祖的深情讓我卸不下那包袱,我一直催促劇中的男、女主角--四鄉五島走透透。那寫到第七稿才定位為「試寫的初定稿」劇本,傳給韓時,他正在台中拍戲,等他下戲、我們談完戲時已近凌晨。後來依著韓的建議與提醒,我倒退回自己「真實的感動」一遍又一遍的修改,劇情故事才漸漸梳爬出一條新脈絡。

我想一齣好戲不分日夜總是睜大眼睛盯著人的,好戲不睡覺的原因是擔心一閉上眼睛,靈魂就飛走了。韓慣常以畫面思考,以劇情直接導入場景,我拼命跟著他飛翔,當文字失去翅膀,飛不進畫面時,我只好拼命加速奔跑,借助風力飛行。那風的翅膀,就是劇本的靈魂嗎?我不知道,詩的靈魂我很熟悉,劇本的靈魂,我還在捕捉,一邊等待一邊捕捉。等不到時就給韓發簡訊,隨時寄出最新版的劇本給他,也把自己的困境和疑惑告訴他。

編劇就是這般磨人,「最新版」的故事大綱與劇本,一直從一個神祕的子宮「新生」出來,彷彿原來定稿的「舊版」只是蟬的蛻殼、蛇的蛻皮。當我還情迷戀棧某種非常情緒時,那蛻殼與蛻皮竟然就從我手中腐化了,因為真實的生命在那新生的劇本上。

我曾經感慨寫說「戰地人生,有堅強也有悲情的一幕,馬祖四鄉五島之間,相離又相連的命運,就像一條共生的臍帶,割斷了,成長了,很多時候感覺還是癢癢的,痛痛的,但無論如何,路是要往前行的,彷彿一頁一頁的私密筆記書,總是要繼續記錄下去。」這些話,透過劇本再一次呈現,依然是一條臍帶,割斷了,愛與關懷一直相連著,永遠不會斷。好劇本必須關懷一條生生不息的臍帶,代替劇中人生生死死,當浴火鳳凰。

一個夜裡,討論完劇本,我問韓,過去他當導演的一部修改了二十遍劇本的電影,那劇本好不好?韓說:「不錯啊」我才閃念要借看那劇本,一個畫面插入打斷我的思緒,遂忘了借。後來我才發現,在那探問的一瞬間,我也儲備了將馬祖微電影劇本修改個二十遍的念頭。當然,在修改之前,我們得比劇中男、女主角早先一步,先把馬祖的四鄉五島走透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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