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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 滄海桑田,夢迴孫隴/馬祖通訊 1996年5月17日出刊 | |
作者: admin < > | 發表時間: 2006-12-12 |
民國60年前後,中央要員何時前來馬祖,仍是民眾不易獲知的「極機密」,不過,住在山隴村公所後面的陳依萍老先生,卻常常第一個知道這項消息,因為凡是「大官」蒞臨的前一天晚上,或當天一早,他就被警察請入拘留所,關了起來。 軍管時期的金馬地區,警方隨意逮捕、拘禁民眾,就當年的時空環 境來說,司空見慣,不足為奇。可是,警察為什麼每次都找上這名特定人士呢?原因是,每當大官蒞臨馬祖,陳依萍就必定前往「攔路告狀」。 陳依萍「攔路告狀」的原因,原本只是一樁微不足道的土地糾紛。 民國56年,山隴村「嶺南」人士陳依萍與「文石」人士陳依壽,由於兩家之間一條小水溝的土地產權問題,引發爭執,原本單純的私人土地糾紛,後來在雙方家族的介入之下,發展成為土地官司。案子經由地方法院審判的結果,判定陳依壽勝訴。官司失利的陳依萍,從此憤而「走上街頭」「自力救濟」,山隴前村長陳依富也為此上書蔣經國,請求主持公道。這件官司落幕不久,陳依萍的妻子上吊身亡,而他本人也在數年後病逝。兩陳家族之間的宿怨,又打上了一個死結。 山隴的開發史,可以說是一部長樂縣「文石」和「嶺南」陳姓家族的遷移史。長久以來,兩陳家族之間大大小小的衝突不斷,直到現今民主自治的年代,家族之爭更轉為白熱化的選舉競賽,歷久不息。 ●海上喋血事件 兩陳的對立與衝突,由來已久。民國37年,國軍進駐馬祖的前一 年,兩陳家族在海上更發生了喋血事件。 原來山隴的住戶以文石陳氏佔多數,嶺南陳氏人數較少,不過,以整個馬祖列島來說,嶺南陳氏除了移民山隴以外,還遍布西莒青蕃村、南竿鐵板村及梅石澳。南竿的嶺南陳氏家族,結合了山隴、鐵板與梅石等三個村莊的勢力,足以勝過山隴文石陳氏,成為強勢家族。 民國37年期間,山隴文石家族在海上的定置網,經常遭人盜魚及破壞,於是組成「巡洋隊」日夜守候,有一天,發現一艘鐵板的漁船前來盜魚,「漁業合作社」負責人翁金福舉槍將陳狗妹(鐵板前村長陳其灶之叔)擊斃。鐵板嶺南人生性驃悍,他們不但也擁有槍械,更以「斧頭隊」遠近知名,於是他們俟機在海上強擄了數名文石陳姓漁民(縣議員陳書建的父親也在其中),要求對方「以錢償命」,否則「以命抵命」。最後,山隴文石陳氏花費鉅資,才將人質贖回,暫時平息了這起海上喋血事件。 當然,兩陳家族之間的仇恨,又再雪上加霜。 ●江田陳氏「開祠堂」 時序再往前推移,大約民國20年前後,山隴兩陳家族因為一起私人鬥毆,險些演成大陸長樂縣兩陳家族的「拚村」事件。民國38年國軍自大陸撤退之前,馬祖各島居民跟大陸之間經常保持密切往來。山隴陳依茂老先生說,文石陳氏大約在清朝康熙二年(西元1663年)開始,自長樂文石村陸續遷來,而文石陳氏則早年起源於長樂縣江田一帶。根據返鄉探親的人士指出,現今文石村的住戶大多姓高、劉、林、王等,陳姓只剩約二、三十戶,早年的文石陳氏,幾乎全部遷移到南竿山隴。而嶺南一帶仍然以陳氏為大族,人口結構變化不大。 民國20年前後,山隴文石人士陳官寶(南竿鄉代主席陳登峰之曾祖父)與嶺南人士陳正正(縣議長陳振清之曾祖父),兩人因故發生衝突。陳官寶體型肥壯,高頭大馬,當年經營貨船(俗稱「麻纜」)、商店及酒庫,富甲一方(其實當時大家都窮,富人只是有白米下鍋,不吃發霉的蕃薯籤而已),現今山隴老年人都印象深刻。由於兩人體型相差甚多,陳正正自然不是陳官寶的對手。 山隴嶺南人遭文石人欺負,後來由梅石的嶺南人來討回公道。 陳官寶有一回途經梅石澳,落入仇家手中,被嶺南人擄往內地,準備送到嶺南動私刑。所幸押送陳官寶的一行人在長樂一處澳口被江田陳姓人士發現,經人從中調解後,途中獲釋。事後,為了替外島的家族助勢,江田陳氏一度「開祠堂」,扛了十幾頂轎子前往嶺南,展示江田陳氏的實力和決心,要求對方不得欺壓外島的文石陳氏,否則不惜「拚村」。民國38年前,馬祖與大陸雖然一水之隔,但由於家族之間血濃於水,仍維持著「生命共同體」的緊密關係。 民國38年國軍退守馬祖,由於山隴具有開闊的腹地,經過數十年的經營,商業漸漸取代了漁業,人口遷出和移入之間,兩陳以外「雜姓」的人口已經超越文石與嶺南陳姓的總合,如今山隴的人口結構,兩陳家族已不再各自雄踞一方,這樣的轉變不但對於選舉生態造成衝擊,也將使得兩陳家族之間的百年宿怨,隨著時空轉移,緩緩地淡出歷史。 ●孫隴人一夕遷離 根據馬祖的「連江縣誌」記載,陳姓人氏並非山隴最早的住民,這樣的說法也已獲得現今老人的證實。連江縣誌對於「山隴」名稱的由來,有以下的記載:「山隴者舊名孫隴,在三百年前,山隴乃長樂孫厝遷居至此,最先分別定居現今中山堂及養雞場兩處‥‥,後來因孫家漸沒落,又因口音關係,逐漸變名為山隴。」 六百年前,山隴廣場一帶原是一處可以停泊船舶的澳口,孫隴人都住在兩邊的半山腰,數百年後,山上沖積的泥土堆積成為現今的平地。三百年前文石陳氏移民來此,澳口已經成為一條水溝,後來大約民國53年左右,填築土石成為廣場。所謂「滄海桑田」,山隴就是活生的例子。 連江縣誌關於「孫隴」的記載大致可靠,因為山隴民眾曾在舊街上方的養雞場附近挖到磚瓦、石臼、石磨及銅錢等古物,也曾在馬中下方「隴裡」的田地裡發現船纜、船錨等物品。昔日山隴業餘「說書人」陳金妹說,先人流傳山隴一帶原先住著孫姓人氏,因此稱之為孫隴,後來因為海上倭寇為患,明朝朱元璋皇帝下令遷村,並一把火將全村燒光。 陳金妹的說法,與歷史記載十分吻合。明初,方國珍與張士誠的敗軍餘眾逃竄海上,跟倭寇結合,洪武21年(西元1388年,距今608年),朱元璋下令「盡徙島民」「片板不得入海」,就連澎湖的居民都被遷回漳州泉州,房屋全部剷平,以防盜匪居住,因此,山隴孫姓人士遭明朝政府強制驅離,房舍一夕全毀,這樣的歷史推斷,應屬可信。由此可見,山隴的開發史,可再向前推進600年以上,在宋、元年代應該就有人居住了。 至於連江縣誌中有關孫姓人士由「長樂孫厝」遷來的說法,經本縣長老陳道茂的查證,長樂縣不論新舊地圖,其中都無「孫厝」的地名,此一記載應屬錯誤。另外,孫姓人士應是突然之間全部消失,而非縣誌所說的「孫家漸漸沒落」。 山隴的先住民「孫隴人」被迫搬遷內地後,由於明朝實施全面的鎖國政策,「片板不得入海」,使得馬祖列島在往後的300年間,人煙罕至,只有海上倭寇出沒其間。 至於孫氏一族他們來自何處,去往那裡,已是不可考據的歷史之謎 。文石原名「彥石」 山隴「文石」的讀音之謎,也頗令人感到有趣。「文石」兩字福州話的讀音,唸起來像「顏石」,卻一點都不像「文石」。 陳經遲(南竿鄉公所陳玉福之父)是山隴富商陳官寶的兒子,早年念過幾年私塾,他說,「文石」原名「彥石」,後來不知什麼原因把「彥」字下半部拿掉,而讀音卻沒有改變。這樣的解說,可信度甚高,「文石」應該是從「彥石」演變而來。 陳經遲還表示,早年他的老師告訴他,由於清朝閩海一帶海盜橫行,時常掠劫大陸沿海,因此在南竿置「煙台」,盜匪出現時,舉烽火為號,以利官兵防禦。現今南竿最高的「雲台山」,原名「煙台山」。馬祖原本就不是一個很有歷史的地方,對於有意義的地名,尤其應該善加保存及回復。比如「介壽」就不比「山隴」來的有意義,「仁愛」也不比「鐵板」的原名有價值,鐵板乃因其澳口的黑色石板堅硬如鐵而命名;而「經澤」以福州讀音不雅,其變更的過程更是充滿了高壓手段,其實,福沃的民眾大多是長樂縣「厚福」人士遷居而來,取名福沃,有追思故鄉的深遠含意。 ●內地三波移民潮 大約在孫隴人離開300年後,山隴又再出現內地的移民。根據林金炎「馬祖列島記續篇」記載,內地向外島遷移主要有三次移民潮:最早在明末清初,竿塘洋面和白犬洋面海盜肅清後,閩海一帶漁家子弟陸續遷入,後來在康熙年間又實施了數次海禁,直到康熙22年解除海禁後,才又開始了另一波的移民;第二期是在民國 7年「洪 海災害」之後;第三期則是抗戰期間到民國38年國軍撤退。 「長樂縣誌」記載,民國7年夏天,閩江口一帶發生巨颱,使得長樂縣沙尾、厚福、汶上、曹朱、東山、后山等村莊成為一片澤國,災民達5、6萬人,更由於海水浸蝕田園,數年不能種植稻米等農作物,於是大批災民遠走離島,找尋生路。 當時馬祖未受洪海之災,適種稻米、蕃薯,並可以海為田,許多流民前來討海墾荒,湧入大批外來人口。 民國38年最後一批逃避赤禍的移民潮過後,山隴的居民已近千人, 僅次於牛角村,成為馬祖第二大村。 ●漁村轉型新市鎮 同樣是漁村,際遇大不相同。在官方最早的人口記錄中,民國45年,南竿全鄉人口5266人,山隴村1015人,僅佔全鄉人口20%,只能算是一處普通的小漁村,而當年津沙村也還有664人,離島的西莒的人口超過千人,東莒有800多人。四十年後,現今山隴仍住有1300多人,人口佔南竿鄉41%,已成為馬祖列島行政中心。比較之下,曾經與山隴人口相差無幾的津沙,如今剩下不到100人,而莒光鄉東、西兩島加起來卻只有500多人,不及山隴的二分之一。 漁村走向飄零,乃外島地區普遍的現象,山隴則是少數幸運的例外。現今的山隴,廣場上商店櫛比鱗次,車輛熙來攘往,俗豔的霓虹燈招牌閃閃爍爍,空氣中早已不再飄蕩著熟悉的魚腥味。雖然說山隴已經轉型成為商業新市鎮,可是,舉目望去,低矮的房舍、不協調的建築風格,錯亂的市區動線,以及縣政府前面突兀的大片農地,這樣的「馬祖行政中心」,實際上還停留在「待開發時期」,距離現代化的商業新市鎮,仍有一段很長的,努力的路要走。 (馬祖通訊第36期/1996年5月17日/劉家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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